【双花】年华（7-8）
7.
孙哲平坐在床边看书，电扇被他放在跟前，开了最大档，不摇头，嗡嗡地对着他吹，还是热。宿舍里静悄悄的，窗外蝉声吵得人心烦。
宿舍门被砰地撞开，孙哲平被吓了一跳，抬头看见张佳乐跟着弹开的门蹦进来。
“那我们呢？”张佳乐靠在门边追问。
然后他换了个站位，在虚空中握着一双手，深情而痛苦地凝视着前方。“我们永远拥有巴黎。本来没有，你来卡萨布兰卡前我们失去了。不过，昨晚我们重拾回来……伊尔莎，清高我并不在行，不过要明白也不难，在这疯狂的世界，三个小人物就别计较了……”
孙哲平低下头去，继续看书，嘴上却跟着张佳乐一起背台词。
“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。现在，永志不忘。”*（《卡萨布兰卡》台词）
张佳乐站在原地保持了一会儿姿势，然后垮下来，恢复正常，径直走向孙哲平，接着利索地爬上上铺。
孙哲平头也不抬地说：“你已经疯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
双方沉默，孙哲平安静看书，张佳乐躺平了，用铅笔卷着磁带。
宿舍门再次被人撞开，这次是林敬言。
“有事没事？”
“没事儿，咋了。”
“玩儿去？”
“你去吗？”孙哲平敲敲张佳乐的床栏杆。
“张佳乐不去你就不去啊？”林敬言看不过。
“管得着吗你？”
林敬言笑呵呵地翻了个白眼。
张佳乐从床上爬起来。“去！”
他，孙哲平，林敬言，楚云秀，加上方锐，一块儿去三里屯一个酒吧。
他们几个人虽然成年了，但一看就还是学生，进酒吧的时候还查了身份证。一进酒吧，林敬言就满场猎艳去了，剩下的四个人坐在吧台边一排，要了酒，看舞池里的人。楚云秀本来以为方锐跟林敬言差不多，也是女朋友得用三位数算的，没想到这家伙坐在高脚凳上，端着饮料玩吸管，本来长得就圆脸圆眼睛，看起来跟中学生一样。
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玩，坐在吧台前有些无聊，最后专业病犯了，探讨起了酒吧里的布置和光影，楚云秀从板凳上跳下来，去洗手间。回来的路上，在走廊里被人摸了把屁股。
楚云秀转过去就是一耳光，扇得狠，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对方脸上立刻浮现了四道红印。
林敬言正好搭着姑娘路过，一看不得了，楚云秀正被人抓着手腕不知道往哪儿拖。他冲过去搂着楚云秀肩膀，装模作样地说：“怎么了？碰上熟人了吗这是？”
对方特别冲，听林敬言的口音，张口就骂：“南方逼，别管闲事。”
林敬言本来是大事化小，找机会跑了算了的心态，这下被点燃了，一拳揍过去。“你吃屎还是喝尿了嘴那么臭？”
对方也一拳揍回来，林敬言什么水平，分分钟就趴了。
楚云秀当年还穿的白网鞋，脱下来拿在手上劈头盖脸地扇过去。本来他俩二对一人数占优，但不一会儿对方又来了两个男人，楚云秀一看，迅速把鞋穿回去，林敬言还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，楚云秀拉着他就跑。
楚云秀半天没回来，方锐不放心，孙哲平到底是本地人，对这边的情况也熟。他们三个赶紧在吧台前结了账，朝卫生间的方向走。半道上就看到那边推推搡搡，孙哲平随手抄了个酒瓶直接冲过去。
“我操……”方锐惊呆了，随即看见张佳乐也抓了个烟灰缸。
孙哲平二话不说，不问缘由，找准人头，啤酒瓶就毫不犹豫地砸下去。张佳乐跟在他身后，看孙哲平砸完酒瓶然后挨了一拳，心里一急，脱口而出一句云南话：“日！我来搬你！”（帮你）
孙哲平身形一顿，本来热血沸腾，居然被张佳乐逗笑了。张佳乐哪管，烟灰缸攥在手里猛敲对方的头，血珠飞溅。林敬言也已经从对方的拳头下脱困，看张佳乐疯了一样，赶紧和方锐从背后抱住他，五个人趁乱跑出了酒吧。
“我认识他们的车！”楚云秀刚在酒吧门口就看到那几个男人从车里出来，盯着她跟视奸似的。说着，楚云秀操起酒吧露天的椅子，用力朝挡风玻璃砸去。
哗啦，玻璃碎了一地，但到底还是不够力气。孙哲平把板凳接过去，一举砸得车顶凹了进去，接着是张佳乐，砸了车窗，然后是林敬言，最后是方锐。他们轮番砸了人家的车，丢下椅子飞快地跑了。
后面有人从酒吧里追出来，楚云秀还转身，边倒着跑边大喊：“我！操！你！个！怂！逼！”
林敬言拉了她一把，示意她跑路要紧。
一直到确认后面没人追，方锐这才喘着气，问：“刚什么情况？”
“我不知道啊……”林敬言也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“呃，我被摸了下屁股。”
“哦，然后我看见她被人抓着不放。”林敬言其实已经忘了对方骂他那回事儿，到底怎么把场面搞这么大，他突然想不通了。
他们面面相觑，有点不知所措，最后从昏暗的小街道走回主干道，默默地坐公交回学校。
车上，孙哲平抓着扶手，突然笑出了声。
“笑什么？”
“他们白挨了我们一顿揍。”
8.
九年前，北京，春天，电影学院。
“我操，不得了！”教室门口有人喊了句，所有人纷纷跟着冲出教室看热闹。
张佳乐和孙哲平刚下课，就看见前边围着一群人。方锐在最外层，正拼命想往里挤。
人群中央，林敬言和他的一个导师面对面站着，林敬言手里抱着一沓稿纸。
“老师，你抄你学生的剧本你妈知道吗？”林敬言说着，扯了一张纸往导师脸上扔去。
对方想走，林敬言扯着他，继续说：“抄袭你不承认就算了，你不跪着求我不要告发你，你还让我挂科，你对得起你的衣食父母我吗？”林敬言又扔了一张纸过去。
“这学我他妈还就不稀罕上了，不用您，我自行退学。希望我退学之后老师能改过自新，好好做人。”林敬言发言完毕，一沓纸全甩了过去，他的剧本纷纷扬扬飘起来，又落回地上。
林敬言潇洒地离开了现场，身后一片掌声和欢呼声。
林敬言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软蛋，每逢干架，跑得最快的总是他。但他心里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，不是太肯认怂的。这学期他写的剧本被他们系一个导师拿去用了，没写他的名字，纯属抄袭。这事儿很常见，但林敬言愣是软硬不吃，非要个说法。最后导师根本没理他，林敬言那个剧本又没发表，哪来的证据说他抄袭。导师还给林敬言挂了几科，警告他再这样就让他没学上。
林敬言到最后也没妥协，高调地自己把学退了，一走了之。
当然，没走得很彻底，晚上还跟朋友一块儿吃了饭。
“你就真这么着了？”林敬言本来也大四了，而方锐大三，显然还得继续在学校老实蹲着。
林敬言说：“我回南京。”
“嗯，然后呢？”
“写剧本拍戏。”
“废话吗？”
“等你来和我搭档啊。”林敬言笑眯眯的。他跟方锐在校一起拍过几次，他写的本子，方锐总能用最合适的镜头来表现。不过方锐摄影时常趴在地上，或推进或平移，整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，实在是不好看。
楚云秀鼓掌，表示支持。
“你呢？你们也大四了，有什么计划？”
楚云秀说：“写剧本。”
“废话吗？”
“你是自己从草根做起，我是被聘请好吗。”楚云秀很不以为然。
“恭喜恭喜。”
“你俩呢？”林敬言知道张佳乐和孙哲平已经穿同一条裤子三年多，直接问“你俩”。
张佳乐说：“演戏啊！”
“说点有意义的成不？”
“还没出路呢。”孙哲平说道，“先毕业再说吧。”
“那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。”林敬言举杯。
“前程似锦。”张佳乐也举起饮料。
“加油。”孙哲平很简洁。
大家一起举起杯子，凑在一起碰了下，再收回手臂，一饮而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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