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双花】年华（4）
4.
年底，最后一天，新年晚会如期而至。北京到了最冷的时候，张佳乐穿了三件棉袄，一件军大衣，还是冷，整个人像埋在一堆布料里似的。孙哲平倒好，有羽绒服穿。
他们提前入场，进了后台，剧场里有暖气，张佳乐像漫画里突然爆发能量爆衫一样，一把拉开四层外套，一口气脱下来，露出里面的毛衣。
张佳乐感叹：“好热！”正巧楚云秀从外边进来，冻得直跺脚，搓着手呵气，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。
“我们节目排在第三个，快快快，现在开始化妆。”
话剧社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到了，张佳乐和孙哲平是主役，先穿好戏服，然后坐在化妆镜前让女同学给化妆。化完妆再把布景准备好，拿着剧本看了看前两行台词。剧本的世界观是个奇幻武侠设定，张佳乐使枪，孙哲平使剑。张佳乐把道具枪从枪套里刷地抽出来，指着孙哲平。孙哲平把大剑握在手上，向地面砍去，（假装）平地荡起了一片尘土。
“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！”张佳乐大叫，忙碌的后台被他吓了一跳，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看向他。
“呵呵，你可别被吓到。”孙哲平举起剑。
“好了上台了。”楚云秀站在后台出口，看到舞台上主持人报完幕。张佳乐和孙哲平算热了身，往舞台走去。
“紧张吗？”
“紧张。”
孙哲平摊开手，张佳乐把手放上去，和他紧握了一下。
“走了！”他先出场，孙哲平站在幕布后，看着他。
幕布在张佳乐眼前缓缓上升，聚光灯打在他脸上，像夏天最耀眼的太阳。
张佳乐深吸一口气，不合时宜地想到那天乱翻楚云秀的课本，看到的一句加黑加粗的剧本规则：
一系列互为关联的偶然事故、情节或大事件按照线性安排，最后导致了一个戏剧性的结局。*（《电影剧本写作基础》）
张佳乐摆好架势，在心里骂了句，妈的，什么是线性。
他面朝观众，开始说台词，线性安排被他立刻抛到脑后。这是张佳乐第一次、真正意义地表演，他在那一刻把全身心都投入进他的角色，尽管那只是个大一学生写的剧本，不是一个成熟的角色，没有经典的台词，他也不是一个演技丰富的表演者。但他的心中只剩下舞台的光，以及他的角色的世界。
演出结束之后，他们回到观众席继续看接下来的表演。孙哲平问：“你待会儿去哪儿？”
“宿舍啊，干嘛？”
“你不吃啊？”
“哎，我太激动了，忘了没吃晚饭。不吃也行，你想吃啥？”
“我回家吃。”
“噢……”
“一块儿呗？”
“你跟阿姨说了吗？”
“说了呀。”
“好吧。”
晚上八点，张佳乐回宿舍收拾了一条内裤和一把牙刷，跟孙哲平回家了。孙哲平的妈妈开学见过张佳乐之后，对这孩子一直念念不忘，老跟孙哲平说啥时候让乐乐来吃饭，老吃食堂怎么行。现在终于实现了，特别高兴。
孙哲平家住别墅，有两层楼，院子里的腊梅特别香。孙哲平掏出钥匙开门，张佳乐伸手摘了一朵腊梅揣进兜里。
“乐乐来啦！”孙哲平门还没打开呢，他妈听见动静了，一路小跑来开门。
“阿姨好！”
“冷吧？哎哟真冷，快进来，这儿你的拖鞋。”
“谢谢阿姨。”张佳乐递出水果。
“谁要你买水果！饭都做好了，快洗手，这边。孙哲平，你带乐乐去洗手间啊！”他妈叫住了闷头往前走的孙哲平。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“嘿！你这孩子什么态度！”
孙哲平说：“你也太热情了。”
“哟呵，还觉着自己被忽略了？乐乐本来就比你讨喜，你看你又臭着个脸，你什么时候像乐乐这样……”他妈念叨个没完，张佳乐换好鞋，孙哲平带他迅速进了卫生间。
“烦死了。”孙哲平长出一口气。
洗手间很大，有两个洗手盆，张佳乐和孙哲平并排洗手，觉得特别好笑，笑个不停。
“你笑什么？”
“平平，你妈妈叫你孙哲平，叫我乐乐。”
“滚。”
晚饭吃的羊肉火锅，孙哲平他爸还在公司忙。吃完饭又吃了水果，这时候他爸回来了。张佳乐第一次见孙哲平他爸——五十岁的男人，头发一丝不苟，穿着呢子大衣，提着真皮公文包，随手把车钥匙丢鞋柜上，扑面而来的大佬气息。张佳乐不由自主地站起来，立正，大声说：“叔叔好！”
孙哲平他爸一边脱鞋一边漫不经心地看了张佳乐一眼，那神态和孙哲平特别像。孙哲平把张佳乐扯回来坐下，说：“爸，这是我同学，张佳乐。”
“哦你好，”他爸招呼了一声，然后盯着张佳乐，“哎，你——”
张佳乐紧张地坐直了。
“你头发挺长啊？”
张佳乐心里咯噔一下，紧接着孙哲平他爸又说：“我年轻的时候也留过，我还烫了个卷毛儿，孙哲平他妈就是那时候迷上我的。”
张佳乐放心了，嘻嘻哈哈地和孙哲平他爸瞎聊起来。完了又看了会儿电视，张佳乐要帮忙收拾饭桌，被孙哲平他妈坚决制止。
“你别管，你跟平平去他屋里玩儿。”
张佳乐又傻站了会儿，最后跟孙哲平上了二楼。他俩先一前一后洗完澡，张佳乐穿着孙哲平的裤衩，坐在地上翻孙哲平的游戏卡。
“通关了吗？”他拿出魂斗罗。
“通了。”
“玩吗？”
“玩儿啊。”
孙哲平坐床上，张佳乐坐地上，一人一个游戏柄，对着小电视机打魂斗罗。过了一会儿张佳乐嫌热，孙哲平把窗户推开一条缝。
“暗香！浮动！月！黄昏！”张佳乐抑扬顿挫背了句诗。
“别逗。”
张佳乐换了个说法：“腊梅好香。”
“是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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