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双花】年华（2-3）
2.
“林导你又跟谁打架了？”他们吃饭的时候林敬言从食堂另一端举着饭盒挤过来，坐在他们面前，眼角青紫。
“姓李的那小子，说被我戴了绿帽子，找了好几个人来打我。”
张佳乐哈哈大笑。“你还好吗？”
“开玩笑，我跑起路就跟脚底抹油一样你不知道吗？”
林敬言那时候还没戴眼镜，刘海很酷，遮住一点舒眉朗目，露出笔直的鼻梁，穿个白衬衣，风度翩翩又温柔体贴，姑娘（和一些小伙）都被他迷倒。开学三个月女朋友换了一打，动不动就有人要找他麻烦。
“你们吃完饭干嘛去？”
“先踢球，然后看电影。”
“一起啊？”
“行啊。”
他们学校电影社每周放两场电影，五毛一张票。张佳乐一场都不能错过，看得特别投入，看完了还走不出来，必须要跟孙哲平表演一段。有一次看完人鬼情未了，他在回宿舍的路上停下来，十分疑惑地看向孙哲平。
孙哲平回头看他，懂了，掏出一个钢镚儿，搁在食指上。
张佳乐惊讶地捂住嘴，睁大了眼睛，摊开手心。
孙哲平深情地望着张佳乐的眼睛，颤颤巍巍地把钢镚放进张佳乐手心里。
张佳乐握住钢镚，哭出来。
“幸运币。”孙哲平悲伤又怀念地说道。
张佳乐泣不成声。*（《人鬼情未了》片段）
孙哲平恢复常态，冷冷地看着张佳乐。后者抹了把脸，把硬币还给孙哲平。
“好玩儿吗？”
“好玩。”张佳乐往前跑了两步跳得很高去摸树叶，显得很兴奋。孙哲平把硬币揣回兜里，也跟着去摸树叶，顺手拽了一片下来。
夜里张佳乐听见孙哲平躺上床了，探出个脑袋去看。
孙哲平看他黑暗里亮晶晶的一双眼睛，小声问：“干嘛呢？”
“明天周末，去哪儿玩？”
“我带你去逛逛黑摊？”
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。”
张佳乐在黑暗里比了个拇指，缩回去睡觉了。
那会儿北京有不少黑摊，什么都卖。张佳乐就像个土鳖，看到长长的一条街这头到那头都摆满了各种磁带各种碟，完全把持不住，直接扑了上去。
“操！”张佳乐眼尖，挑出一张摇滚，87年出道的乐队，很年轻，很流行，很有个性。*（NIRVANA）
孙哲平蹲在他旁边，婉拒了盛情介绍黄片的摊主，专心挑电影。
最后张佳乐犹豫半晌，把兜里的钱数了好几遍，买了三盒磁带，孙哲平买了几张影碟。买完孙哲平又带他到前门的肯德基吃汉堡。张佳乐第一次吃这个，很新奇，拿了五包番茄酱，回去的路上吧唧吧唧地舔了一路。
3.
张佳乐和孙哲平虽然不同班，但都在一个话剧社里，十二月初的时候要开始为新年表演排练了。剧本是楚云秀写的，楚云秀来自扬州，是编导系的大美妞。一开始林敬言还想染指人家，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。据说过程是这样的：林敬言追楚云秀，楚云秀拒绝了，林敬言特别煽情，注视着楚云秀，说能保留我追求你的权利吗。楚云秀当时在写本子，头也不抬回答道：“你不用跟我耗，我不会在男人身上浪费时间。”
林敬言不同意：“谈恋爱是很美好的事情，怎么叫浪费时间呢？”
楚云秀还是懒得抬头：“跟你是挺浪费时间的。”
林敬言表示自己很受伤，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，然后没过几天又有了新的对象。同时楚云秀高贵冷艳的女神形象就建立起来了，此后大学四年没人敢追她，大部分人甚至以为楚云秀性格无聊又强硬。但实际上楚云秀只是仅仅觉得谈恋爱浪费时间而已，这不影响她交友待人，她特别能玩儿特别不羁，他们几个在大学期间打的架，十次有八次都是楚云秀搞出来的。
这会儿他们刚认识，张佳乐正在激烈地跟楚云秀讨论剧本。
“我改的台词有哪里不好吗？”张佳乐指着本子。
“有些好，但有些太花哨。”
“靠，我都是把你写的软趴趴的台词改爷们儿了好吗？”
“对啊，这部分改得挺好。”
“……什么花哨！舞台效果你懂吗？”
“好，就这么定了。”楚云秀根本不理他。
孙哲平在一旁喝豆浆，一边顺手拿油条当道具比划。张佳乐和楚云秀谈累了，跟孙哲平要了两根油条，掰弯，一手一根，指着孙哲平。
“功夫不错嘛，怎么样，想和我一起闯荡江湖吗？”
孙哲平把油条扛在肩上，勾起嘴角笑了，朝张佳乐伸出手。张佳乐把手上的两根油条别在裤腰上，伸手和孙哲平握在一起。
他们对视了一会儿，放开手继续喝豆浆吃油条。林敬言从外面跑进来，一把搭在楚云秀肩上，顺手找张佳乐讨了根（从裤腰上拿下来的）油条，很潇洒地咬了一口。
“写剧本儿呢，楚编？”
“别烦。”
“周末了好吗，咱出去溜达溜达好吗？”
“你不要学京片儿行吗。”孙哲平说着，伸手帮张佳乐擦了擦糊了豆浆的嘴角。
“你个阿无乐。”林敬言冒了句南京话。
孙哲平没听懂，但猜到林敬言是在骂他，于是搡了林敬言一把，后者从课桌上掉了下去，不知道哪里好笑了哈哈哈地在地上笑得起不来。楚云秀也嗤嗤地笑。张佳乐好奇，问：“他骂的啥？”
“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哈哈哈哈哈哈。”楚云秀套上笔盖儿，想了一会儿，“傻逼吧，哈哈哈哈。”
“好笑吗？”
“我是觉得林敬言从课桌上摔下去然后一直蹲着笑很好笑哈哈哈哈。”
结果周末林敬言自己约了妹子出去逛北海公园。楚云秀收到小道消息说电影厂在大规模招演员，就和张佳乐孙哲平去一块儿去了。
电影厂其实每天都在大规模招群众演员。张佳乐十分自信地挑了一个看起来很牛逼的剧组，十分自信地就上了，然后被赶了出来。
楚云秀在隔壁剧组兴致勃勃地看热闹，孙哲平在不知道哪里撒尿，张佳乐灰头土脸地出来了，楚云秀瞧见他，看他不高兴。
“没试上？”
张佳乐有气无力地回答：“嗯……”
“怎么说？”
“嫌我太抢镜头了……”
“你试的是群众演员，俗称背景布，你又演得特别华丽特别多余吧？”
“多余吗？”
“对一个群众演员来说，是的。”楚云秀拍了拍垂头丧气的张佳乐的胳膊，“但你注定是要演主角的，一点也不显得多余。”
张佳乐小小地鼓舞了一下，跟楚云秀一起参观起人家拍电影来。他站在一旁感受着剧组的氛围，看着机械臂吊着摄像机从上空划过，很羡慕很憧憬，目不转睛。
但回去之后张佳乐还是有点耿耿于怀，上自习的时候他一直趴在桌上，手上拿着小刀在木头课桌上戳来戳去，时不时地还忧郁地看向窗外蓝天。孙哲平凑过去看了一眼他的桌面，只见字迹拙劣的几行大字：
百花奖最佳男主角张佳乐
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张佳乐
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张佳乐
银熊奖最佳男主角张佳乐
宇宙影帝张佳乐
孙哲平拿圆珠笔在每一行旁边都加了个“和孙哲平”，张佳乐一下就被逗乐了。自习室很安静，张佳乐憋着笑，趴在桌上默默地猛点头，双手合在一起无声鼓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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