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双花】年华（18-19）
18.
科幻片开机之后，孙哲平很快进入了状态，张佳乐都吓了一跳。孙哲平需要扮演一个中过化学毒气的病人，苍白瘦削，还有点扭曲。每天片场放饭，张佳乐都把自己盒饭里的肉挑给孙哲平。
“你这也太瘦了，设定里没那么瘦，你别减肥。”
孙哲平笑，把张佳乐给他的肉吃掉。
最后一场戏，因为张佳乐一直找不到状态，卡了很多次。
“你面前是荒野，什么也没有，没有树，没有你手上这朵野花。”导演指了指张佳乐刚随手在路边扯的一朵小黄花，“天上是黄沙，地上也是黄沙。你的手搭在他肩膀上，你听他说话，然后你掌心感到他的肩膀垮下去，你感到他生命在一瞬间溜走了，而你无能为力。”
张佳乐想了一下，点点头。场记拍了板子，十秒之后又卡。
孙哲平说：“我得了绝症明天就要死了。”
“你说啥？！”
“你想象一下。”
张佳乐站在原地想象了一下，快哭了。
“好好好好好开始。”导演坐回监视器前，摄影师把镜头推近。
这场戏终于过了。
他们在横店杀青，张佳乐和孙哲平订的第二天的机票回北京。晚上张佳乐去孙哲平房间找他，敲门没人应。他给孙哲平打电话，那边关机。
他在走廊里遇到制片，问：“大孙呢？”
“回去了啊，你不知道？”
“回哪儿？”
“北京啊，你不知道？”
“啥？什么时候？”
“今儿下午啊，拍完就回了，你跟剧务玩儿去了，我还以为你知道呢。”
张佳乐一下子不知所措，再打孙哲平的手机，还是关机。他也没去吃庆功宴，坐在宾馆里握着手机也不知道找谁，最后手机响了，是孙哲平的来电。
“你去哪儿了？”
“我刚到北京，在机场。”
“你怎么提前回去了？你怎么了？”
“乐乐，我跟你说个事儿啊。”
张佳乐突然觉得无法呼吸。
“我身体有点问题，不是特别严重，我现在呢，转机去美国，去治疗。我一直没跟你说，因为怕影响你拍戏。”
“你说什么……”
“你别哭呀，我又不是去死”
“孙哲平你王八蛋！”
“你别担心，真不是什么大问题。就是可能不能演戏了，没什么。不能演戏，我还能做其他的，我有什么是做不好的吗，对吧。别哭，你喜欢演戏，好好演。”
张佳乐的声音像一潭死水。“你知道你这辈子永远也做不好的是什么吗？你他妈和我认识八年多了，你什么时候真的照顾我的感受了？你总是觉得你都是对的，为我好，孙哲平，你这辈子就谈不好恋爱。”
张佳乐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他脑子里一片空白，站起来去找导演。
“我看看母带。”
导演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，也没惊讶，直接让他进录影棚里看。张佳乐说：“孙哲平回去了，你知道吗？”
“知道。”
张佳乐笑了笑，大家都知道，就他不知道。
他坐在录影棚里把最后一场戏的母带找出来看，孙哲平在拍摄过程中演得极其出色，张佳乐还开玩笑说这就是他的巅峰了。
粗糙的画面跳出来，场记板啪地拍下去，孙哲平坐在轮椅上。
“我快死了。”
“你把我的防护罩撤了吧。”
“我当时在这里作战，我们都中了化学毒气。他们都死了，我还活着。那时候你还没出生。”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身体机能已经很衰老，但外表看上去还年轻吗？就是我基因变异了。他们不让我说出去。机密。没人说。”
“可是你知道这世界本来的样子吗？到处都是花，还有树，有微风，风吹过你的脸，像亲吻你。地球从宇宙里看起来，是蓝色的。海的颜色，你见过海吗？”
“我活得太久了，够久了。”
孙哲平望着前方，绿色的背景布，后期做出来会是一片荒野，他的神情眷恋而平静。
张佳乐撤掉他的防护，孙哲平在柔和的暴风里闭上眼睛。
张佳乐一个人坐在影棚里，胸前的T恤全被眼泪打湿了。他想起刚才对孙哲平说的话，慌忙又掏出手机来拨了孙哲平的号码，对方却已经关机了。
19.
张佳乐一个人回了北京，又和孙哲平通了一次话，孙哲平那边太平洋时间，下午六点，跟他详细汇报了病情，治疗方法，以及痊愈之后回国的时间。
张佳乐在家里关了两天，第三天跑去喝酒，喝多了，跑到舞台边，拉着人家乐队的话筒线要唱歌。他被人认了出来，人们举着手机在他周围聚成一个圈，疯狂地录像拍照，张佳乐还不为所动。
“我就唱一首，给我唱一首。”他笑嘻嘻地说，然后扯断了话筒线，最后被请进了保安室。
楚云秀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敷面膜，本来想放着不管，但来电显示是张佳乐。
她接起来，里面传来的声音不是张佳乐。
“请问你是……”对方顿了一下，问旁边的人：“你叫啥来着？”然后继续问：“请问你是张佳乐的家人吗？”
楚云秀担心起来，心想张佳乐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。她把面膜扯下来扔茶几上。“我是他朋友。”
“张佳乐在我们俱乐部闹事，现在在保安室。你赶紧带钱过来赔偿损失，然后把人领走。”
楚云秀手机差点没拿住，她问了俱乐部地址，穿了个人字拖，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。坐电梯的时候刷了刷网页，果然看到张佳乐在俱乐部闹事的照片。
楚云秀到保安室的时候，张佳乐正蔫儿不拉几地坐在椅子上，垂着头乖乖的。楚云秀了解了情况，赔了那根被张佳乐扯断的电线，跟人道了歉，这才走向张佳乐。张佳乐旁边站了个高个儿，估计是看场子的，头发还遮住了半边脸。楚云秀说：“他能跟我走了吧？”
“可以。”听声音是刚才打电话的男人。
楚云秀向张佳乐伸出手，张佳乐握住了，嘴巴一瘪。楚云秀把他拉起来拽进怀里，紧抱住他，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。
“没事儿，啊。”
张佳乐抽了抽肩膀。
楚云秀领着张佳乐上了车，坐在车上又刷了刷网页，这下八卦满天飞了。张佳乐今天宿醉，明天还得公关。楚云秀叹了口气，副驾驶的张佳乐却已经清醒了，自己系好安全带。
“他跟你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？”
“说了，明年。”
“难受吧？”
“他说他死不了，我觉得我要死了。”
楚云秀笑了笑，拉开手刹，把车滑出停车位。“都会过去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“别怕。”
“我想回家。”
“好。”
楚云秀送张佳乐回家。车里沉默了一会儿，张佳乐说起一件无关的事：“我们刚毕业那会儿，有一次我三天都没有吃饭，我觉得我要死了，这时候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的。我们去菜场买菜，回家做了红烧肉，我饿得太过，一下子吃得太多，差点吐了。
“可是我特别开心，我觉得只要有孙哲平，就永远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。
“后来我知道了那是他妈给他的钱。”
“本来很帅，你干嘛非得添上最后这句。”
张佳乐笑起来。“他为了骗我是干活儿挣的，把几百块换成零钱，每次实在撑不下去了，他就拿一点出来，说你想吃什么就去买吧。
“我就是习惯了这么多年都和他一起过来了，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人。”
“呸，人还没死呢，明年就回来了。”
“是呀。”张佳乐回答道，惆怅地望向窗外。可他们再也不能一起演戏了。
张佳乐第二天去了公司，下午百花方面召开了发布会，公布了孙哲平的情况。
张佳乐对着镜头说：“是的，还是很难受，毕竟合作了这么多年。我会很快调整过来的。”
他们的新片还在制作过程中，制作方已经把孙哲平的身体状况拿去当噱头了，宣传里都是什么“告别作”、“绝唱”。
张佳乐全当没看到，专心参与电影的后期制作，有几场戏需要他补音。接下来是全国宣传，张佳乐卯足了劲，跟着剧组跑了八个城市，参加了两次电视访谈，一次微博问答。半年之后，张佳乐与百花解除合约。百花对张佳乐还算不错，他们解约都没怎么曝光，百花那边也没开出什么张佳乐无法承受的条件。张佳乐解约的时候，百花的老板问他今后的打算。
张佳乐刚出道时就进了百花，此后的演艺生涯一直都在这里，他和孙哲平拍完《无人之境》之后签合同，第一次见到老板，一直到现在，他们也认识了五年。
张佳乐说：“先休息一段时间吧。”
“好好休息，欢迎你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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